我的邻居桑先生是一个五十多岁身材臃肿的肥胖男人，比邻了十多年，除了人有点木讷之外，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家伙。我这么说，并不代表我对他有多少好印象，你知道的，自从我的女儿被一个混球银行家娶走之后，我对谁都没有好印象。
不知多少年前，在我的妻子病逝之后，我带着我的女儿搬到这座偏远的小镇上来，相依为命。你可以想象，我有多爱我的女儿，她就是我的生命，在我还沉浸在失去妻子的阴影里一蹶不振的时候，她却走了出来，像一个小天使，给整个残缺的家庭带来快乐。但就是这样一个天使，在上个月也嫁给了附近一个混球银行家，离开了我。单是想到这一点，我就伤心得要命。
如今我已经老迈——虽然我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工作也早已退休，每天除了在阳台上晒晒太阳，浇浇花，守着整个房子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一栋古朴的小房子，我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看到，桑先生就住在那里。桑先生家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面养着一头麋鹿，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那头麋鹿的，但我觉得那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年轻的时候，有一阵子我头脑发热，跟着镇上的一群小伙子梦想着以打猎为生，我们总是兴高采烈地扛着猎枪天亮前就出发，然后在天黑后回来，最好的时候也只是打到一些山鸡和野兔，那时候我们在山上晃荡了三个月，从来没看见比狐狸大一点的东西，更别说麋鹿了。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那头麋鹿的，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头鹿（虽然我没见过别的麋鹿，但它的美毫不夸张），她身上的彩色花纹那么清晰，那么漂亮，放佛是由画家之手亲自描刻一般。她浑身都充满了灵气，水灵灵的大眼睛，灵巧秀气的鼻子，偶尔还会抬头朝阳台看我一眼。天啊，这种感觉就像我多少年前看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让人心动不已。
我喜欢桑先生家的麋鹿，但这并不能让我对桑先生产生多少好感。桑先生是一个身材高大而且臃肿的家伙，虽然我们是邻居，但桑先生和我的交谈并不多。在我还有工作的时候，每天早晨我吃过早饭走出家门，总能看到桑先生肥胖的身子摇摇晃晃地从家里出来，我们走在同一条街道上，彼此打一声招呼，然后分道扬镳。但令我奇怪的是，桑先生并不总是走向同一个方向，这让我一度以为他的工作地点总是在不断变换。而在夜幕降临时，桑先生又总会准时出现在家门口，两边腋下夹着一大包东西，这时候，他本来就显得肥胖的身子便更显臃肿，走起路来也愈加滑稽，每走一步，不管是向左摇还是向右晃，都仿佛要摔倒一般。但我从来没见他摔倒过，十几年来，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就在今天早上，我的女儿德拉回到家中，将整个家拾掇干净之后，对我说：“爸爸，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吉姆想邀请您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正在阳台上晒太阳，阳光惬意地打在我和旁边的秃尾巴猫身上，我们同时打了一个响鼻。“哼，我才不要和那个混球银行家一起过圣诞节呢。”
德拉听了我的话气得发疯，她总是这么急躁，这一点和她妈妈毫无二致。“爸爸，他是我的丈夫，为什么你对他总是有偏见，我们都已经结婚了。”
“为什么？因为她拐走了我的女儿，你知道我当初追求你妈妈的时候有多辛苦吗，那时候你妈妈多么漂亮啊，有那么多小伙子追求她，可你呢，见了那混球一面就跟人家结婚了。他就是一个十足的骗子！。”想起这件事，我就激动不已。
“爸爸，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有被骗，我们两个是一见钟情。”德拉显得很无奈，一边说一边将墙上的大钟又擦拭了一遍。
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是决计不会和那个混球一起过圣诞节了。今天的阳光很好，我决定出去走走，在德拉离开之后，我披上一件大衣，戴上我的鸭舌帽朝外面走去。在我刚出门不久，便看见了桑先生，他刚好从家里出来，我可以从门缝里清晰看见那头彩色的麋鹿，她还是那么活泼有灵气。
“你好，桑先生。”可能是圣诞节要到了的缘故，我的心情也格外的好。
“你好，斯科里奇。”桑先生说。
然而在打完招呼之后，我们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分道扬镳，在十几年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决定跟着桑先生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没准他在做一个有趣的工作呢，我想。这一次，我远远地跟在桑先生后面，将大衣的领子竖起来，像一个鬼魅。我并不擅长做一个鬼魅，但对如此笨拙的桑先生来说，已经足够了。
今天的阳光真不错，让人感觉很享受，看桑先生眯起眼睛的样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别人都叫我桑先生，为什么这么叫呢，我开始回忆起来。大概在十多年前一个冬天的早上，我第一次来到这个镇子，看到一个小女孩在一颗桑树旁哭泣。她有着一头褐色的十分漂亮的头发，眼睛像两颗珍珠，我看见眼泪从珍珠上大颗大颗掉下来，让人心疼不已。我是一位父亲，至少在我来到这座小镇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一位不算太合格的父亲。
我走上前去，用手掌拂去她的泪水，把她抱在怀里，就像抱着自己的女儿。她在我的怀里睡去，我看到她内心的阴霾逐渐散开，眉头开始舒展，我的内心也变得柔软起来。片刻之后，她的父亲，一个酒鬼，在旁边的房子里开始喊她的名字。“德拉，你在哪里？”原来她叫德拉，听到父亲的叫声，她从我怀中跳将下来跟我告别，跑回家里去。她的笑容是那么的富有感染力，我看到旁边的桑树竟然因此悄悄长出了新的嫩芽，在萧冷的晚冬显得格外的翠绿。我想，既然忘掉了名姓，索性就叫桑先生吧。
这大概就是我名字的由来了。
我在桑树周边建起一幢房子，将桑树圈进自己的院子里。每天早晨我用桑叶喂我的麋鹿，用北部迷雾森林流过来的溪水灌溉桑树，桑树因此四季常青，每天早上采摘的叶子都会在当天夜晚重新长出来。鲁道夫很喜欢吃从桑树上采摘的桑叶，从她每次进食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这时候她总会摇头晃脑，眯着眼睛，期间发出几句银铃般的叫声，身上的彩色花纹也愈发明亮。
今天早上，在喂过麋鹿之后，我和往常一样走出家门。我来到街上，因为明天就是圣诞节的缘故，整个大街一片欢乐的气氛。我看到大街上很多商店都贴着“Merry Christmas”的字样，门口也摆上了圣诞树，圣诞树上挂着小糖果作为过往孩子的礼物。十岁的霍尔顿正带着六岁的妹妹菲比在一家橱窗前摘糖果，霍尔顿将菲比的小口袋塞得满满的，然后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
我听见菲比跟她哥哥说：“霍尔顿，你说妈妈今天能准时下班吗？”
霍尔顿摸摸她的头，说：“一定可以的，别忘了，菲比，今天晚上是平安夜呀。”霍尔顿是镇上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兄妹俩住在小镇南边的街道上，他们的父亲三年前做工的时候意外去世，家里仅靠母亲给人洗衣服过活，生活可以说非常艰难。
我穿过乐安大街，来到街北的铁匠铺子里，询问马蹄铁的情况。老铁匠奥列格一个人在铺子里，炉子里的火烧的正旺，老铁匠看到我跟我打着招呼。
“你好，奥列格，我要的马蹄铁怎么样了，做好了吗？”奥列格的铺子是镇子上唯一的一个铁匠铺，我看到他正在锻造一把刚淬过火的长矛枪头。
“早就准备好啦，桑先生，我本来准备今天叫哈里给你送过去的，不过因为明天是圣诞节，今天好不容易没有什么活，那家伙偷懒跑去约会去了。不想你亲自过来了，桑先生，我要告诉你，整个镇子都不会找到比这个铺子做得更好的马蹄铁啦……。”哈里是铁匠铺的学徒，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老铁匠奥列格则是一个话唠，我真不知道哈里每天跟他待在一起是怎么受得了的，然而他们相处的很好。
奥列格走进仓库，将装有四个马蹄铁的盒子交给我。
“桑先生，你知道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什么吗，如你所见，一把长矛！你肯定在想，在这样和平的年代，一把长矛有什么用，说实话，接到这个买卖的时候，我也是怎么想的。可你知道吗，就在昨天，一个叫堂吉诃德的年轻人来到我的铺子里，说自己是一个骑士，要打造一把长矛，可骑士已经消失了一个世纪了……。”我没有再听奥列格的啰嗦，接过马蹄铁的盒子向北雾深林走去。
我翻过铁轨栅栏的时候，天空开始下起雪来，太阳却依然在头顶照耀着我。我沿着铁轨，一直向北雾森林深处走去，期间我捡到一枚大头钉和一双断了跟的鞋子，大头钉可以拿来钉马掌，而鞋子修一修应该还能穿，尺码和镇子上挑担子卖货的布莱克正合适，他的工作太耗鞋子了。
北雾深林在镇子的北边，因为常年笼罩着迷雾而得名。我来到森林中央，在一条小河旁停下，大雾笼罩着我。河边，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拨浪鼓，开始摇起来，拨浪鼓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随着声音向四周散开，又有许许多多的小东西穿过迷雾从四周聚集而来。那是镇上的精灵，他们有的踏河而来，有的从天空飞来，有的从草地冒出来，不一会儿，我面前就出现了一群蹦蹦跳跳的精灵们。他们可爱又调皮，因为圣诞节的来临，森林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每一个在镇子上死去的人，死后都会化作精灵守护在他们家人身边。“桑先生，桑先生！”他们开始叽叽喳喳的喊着我的名字。我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今天晚上是平安夜，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呢。
精灵们排好队，将他们给孩子准备的礼物放到我前面的一个个盒子里，那是他们准备了一整年的礼物，在这一整年里，我和精灵们都在为孩子们的圣诞礼物忙活着，这就是我的工作。
“桑先生，我的孙子提姆小马驹的马蹄铁找到了吗？”一个头上长着小触角的精灵问我。
“那当然，小提姆看到马蹄铁一定要高兴坏了。”我把怀里的马蹄铁拿出来放到盒子里说。
太阳就要西沉，雪也开始越下越大，告别精灵们，我将盒子捆扎了一下夹在腋下，开始往回走，因为今天是平安夜的缘故，要带回去的东西也比往常格外的多。在翻过铁路栅栏的时候，我只能先带一部分盒子翻过去，再翻过来取一部分盒子，如此往复。唉，谁能想到在最后一次翻过栅栏的时候我会不小心摔一跤呢，臃肿的身子同盒子一起从栅栏上滚了下来。
情况糟糕透了，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这一跤让我腰闪的厉害，我大声地喘着粗气，将盒子抱在怀里，尝试继续往前走却寸步难行。按这样的速度，我很难按时回到家中开始今天的工作，我不由叹了一口气，只好转过身来朝身后喊道：
“出来吧，斯科里奇，我可知道你一直都在.”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今天早上，我去父亲那里打扫房子，请求父亲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的时候，太阳还大的很，下午就开始下起雪来。看了一会儿窗外，我回过神来，开始用卷发铁钳点着煤气，着手补救由于爱情加上慷慨而造成的灾害。就在今天下午，我卖掉了我引以为傲的褐色长发，换了二十块钱，为我的丈夫吉姆买了一块白金表链作为圣诞礼物，这表链配他祖传的金表真是再好不过了。卷完头发，我头上布满了紧贴着的小发鬈，变得活像一个逃课的小学生。我对着镜子小心而苛刻地照了又照。
“如果吉姆看了一眼不把我宰掉才怪呢，”我自言自语地说，“他会说我像是康奈岛游乐场里的卖唱姑娘。我有什么办法呢？——唉！只有一块八毛七分钱，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的丈夫吉姆是镇上银行的小职员，每个月的薪资也很微薄，依靠他仅有的收入我们住在房租八块钱的公寓里面。
到了七点钟，咖啡已经煮好，煎锅也放在炉子后面热着，随时可以煎肉排。吉姆从没有晚回来过。我把表链对折着握在手里，在他进来时必经的门口的桌子角上坐下来。接着，我听到楼下梯级上响起了他的脚步声。我的脸色白了一会儿。我有一个习惯，往往为了日常最简单的事情默祷几句，现在我悄声说：“求求上帝，让他认为我还是美丽的。”
门打开了，吉姆走进来随手把门关上。吉姆在门内站住，像一条猎狗嗅到鹌鹑气味似的纹丝不动。他的眼睛直盯着我，所含的神情是我所不能理解的，这让我大为惊慌。那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又不是不满，更不是嫌恶，不是我所预料的任何一种神情。他只带着那种奇特的神情凝视着我。
我一扭腰，从桌上跳下来，走近他身边。
“吉姆，亲爱的，”我喊道，“别那样盯着我。我把头发剪掉卖了，因为不送你一件礼物，我过不了圣诞节。头发会再长出来的——你不会在意吧，是不是？我非这么做不可。我的头发长得快极啦。说句‘恭贺圣诞’吧！吉姆，让我们快快乐乐的。我给你买了一件多么好——多么美丽的好东西，你怎么也猜不到的。”
“你把头发剪掉了吗？”吉姆吃力地问道，仿佛他绞尽脑汁之后还没有把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弄明白似的。
“非但剪了，而且卖了。”我说。“不管怎样，你还是同样地喜欢我吗？虽然没有了头发，我还是我，是不是？”
吉姆好奇地向房里四下张望。
“你说你的头发没有了吗？”他带着近乎白痴般的神情问道。
“你不用找啦，”我说。“我告诉你，已经卖了——卖了，没有了。今天是圣诞前夜，亲爱的。好好地对待我，我剪掉头发为的是你呀。我的头发也许数得清，”我非常温柔地接下去说，“但我对你的情爱谁也数不清。我把肉排煎上好吗，吉姆？”
吉姆好象从恍惚中突然醒过来，他把我搂在怀里。“别对我有什么误会，德拉。”他说，“不管是剪发、修脸，还是洗头，我对我姑娘的爱情是决不会减低的。但是只消打开那包东西，你就会明白，你刚才为什么使我愣住了。”吉姆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把它扔在桌上。
打开绳索和包皮纸，摆在眼前的是那套插在头发上的梳子——全套的发梳，两鬓用的，后面用的，应有尽有；那原是在百老汇路上的一个橱窗里，我渴望了好久的东西。纯玳瑁做的，边上镶着珠宝的美丽的发梳——来配那已经失去的美发，颜色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我知道这套发梳是很贵重的，心向神往了好久，但从来没有存过占有它的希望。现在这居然为我所有了，可是那佩带这些渴望已久的装饰品的头发却没有了。
但我还是把这套发梳搂在怀里不放，过了好久，我才能抬起迷蒙的泪眼，含笑对吉姆说：“我的头发长得很快，吉姆！”
接着，我像一只给火烫着的小猫似地跳了起来，叫道：“喔！喔！”吉姆还没有见到他的美丽的礼物呢。我热切地伸出摊开的手掌递给他。那无知觉的贵金属仿佛闪闪反映着我快活和热诚的心情。
“漂亮吗，吉姆？我走遍全镇才找到的。现在你每天要把表看上百来遍了。把你的表给我，我要看看它配在表上的样子。”
吉姆并没有照着我的话去做，却倒在榻上，双手枕着头，笑了起来。
“德拉，”他说，“我们把圣诞节礼物搁在一边，暂且保存起来。它们实在太好啦，现在用了未免可惜。我是卖掉了金表，换了钱去买你的发梳的。现在请你煎肉排吧。”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桑先生的请求，工作还没开始我就已经骂骂咧咧起来，天啊，我只是一个六十多岁退休的老头子，为什么要受这种罪！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说实话，讲着正人君子的话或者做着所谓正人君子的事情，都会让我厌恶。桑先生的麋鹿抬起头，睁大眼睛迷惑地看着我。
“鲁道夫，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我摸了摸麋鹿的头，问道。
将所有的礼物搬到雪橇车上大概花了我一个钟头的时间，这简直累坏了我。忙完这一切，我穿上从桑先生的衣柜里拿出的红色棉袄和长筒靴，戴上红帽子，在下巴挂上白色的胡须，就要正式开始今天的工作了。
我把雪橇车的绳索套在鲁道夫的脖子上，说：“出发吧，鲁道夫！”鲁道夫听到我的声音，朝天空发出一声嘶鸣，那叫声如铃声清脆入耳，随着声音响起，接着，从鲁道夫的身体里走出十一头麋鹿，他们阵列在雪橇车两旁，随即带着我们在屋顶奔跑起来。
“让我们来看看今天的名单吧！”天啊，它实在是太长了，一头还在我的口袋，另一头就已经滚到了雪橇车的地板上。每一条清单上都详细记载了孩子的名字和住址，还有他们想要的礼物。“好吧，我们今天的第一个孩子叫提姆，他今年想要的圣诞礼物是能给自己心爱的小马驹装上马蹄铁。”
马蹄铁真是一个不错的礼物啊！我不禁感叹。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们家也有一匹小马驹。那个时候，我的哥哥保罗还活着呢，虽然保罗大我两岁，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照顾小马驹，只盼着它能早点长大。然而在我七岁那年，保罗因染上重疾离世，为了给他治病小马驹也被卖掉。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交上像样的朋友。就在刚才，在我还没有答应桑先生的请求之前，桑先生对我说：“斯科里奇，我想我们不仅是邻居，还是多年的朋友了对不对？”朋友吗？我的内心有一丝慌乱，转过身冷冷地扔下一句“随你的便就好”，内心却改变了主意。
麋鹿们带我来到提姆的屋顶，我准备从提姆家房子的烟囱爬进去，天啊，我简直不能想象桑先生是怎么爬进去的，以我这样瘦小的身材爬进烟囱就够难受的了，然而他那么臃肿。我打心底又开始埋怨起桑先生来，穿过屋子的客厅，我来到提姆的房间，将四个马蹄铁放进他床头悬挂的长筒袜里。我听见马棚里传来雏马的叫声，他们明天一早肯定要高兴坏了。
离开提姆的房间，我来到弗吉尼娅的家里。弗吉尼娅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她今年的圣诞礼物是希望能够拥有一个月亮。我抱着装有月球灯饰的盒子，来到弗吉尼娅的房间。房间很安静，我可以听见弗吉尼娅的呼吸声，然而正当我放下东西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一声惊呼，将我吓了一大跳。
“哇哦，真的有圣诞老人！”
我回过头来，“哦，上帝，你可真吓了我一大跳，弗吉尼娅。”
“你是圣诞老人对吗？你一定是圣诞老人对不对！”她欢呼起来。
我赶紧示意她安静下来，上帝，可千万不要让她吵醒其他人。“如你所见。”我无奈地朝她耸耸肩，“我想你本该睡着了不是吗？你不该看见我。”眼前的小女孩多么可爱啊，简直跟德拉小时候一摸一样，让我不忍心开口责怪她。
“你知道吗，我的小朋友们说，圣诞老人不是真的。爸爸说：‘如果你看《太阳报》也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我就给《太阳报》写信，他们告诉我圣诞老人是存在的。今天是平安夜，我没有睡觉，就想亲眼看看，我等你好一会儿啦。”她又开始兴奋起来。
“真的，弗吉尼娅，圣诞老人是真的。弗吉尼娅，在整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真实和永久的事情了。你以后可以告诉你的小朋友，从现在起一千年，不，从现在起十个一万年之后，他还会继续将快乐带进孩子心里。好了，现在请你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再来打开你的礼物好吗，弗吉尼娅。”
我亲手给她盖上被子，对她说了晚安。
告别了弗吉尼娅，我又给很多孩子送出了礼物，这其中毫无纰漏，让我高兴坏了，原来送礼物是一件让人如此欢愉的事情，这是我平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事。等我来到霍尔顿家里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天空的雪依然下个不停，我看见霍尔顿还站在家门口等待着妈妈回家，而小菲比已经在卧室里睡着了。我把菲比的礼物放在她的床头，然后重新绕回到门口和霍尔顿站在一起。
霍尔顿显然注意到了我，开始上下打量着我。
“嘿，哇哦，一个圣诞老人对不对？”我打趣道。
霍尔顿毫不客气地说：“是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老头才对！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圣诞老人！”
“你说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我不满地嘟囔，这个孩子脾气和我一样，真是臭的不像话。“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脾气臭得可一点都不比你差，后来长大了，脾气不仅没少，还见长呢。”
“我才不要长大呢，我讨厌混账的成人世界。”十岁的霍尔顿说。
讨厌混账的成人世界啊，在保罗死去的时候，我一度也很讨厌这个世界，为什么就连孩子也要忍受苦难？“嘿，霍尔顿，你知道吗，在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有一个梦想。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帐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当个麦田的守望者？”霍尔顿疑惑地看着我。
“对，当个麦田的守望者。只有长大了，才可以做麦田的守望者哦。”我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鸭舌帽作为礼物，给霍尔顿戴上，却意外地发现一颗种籽已经在霍尔顿的心中生根发芽，而我也要趁霍尔顿的母亲再走过一个转角看到我之前离开这里。
天空的雪依然没有停的迹象，地上和屋顶都已经开始积起厚厚的一层，我回到车上继续自己今天的工作，并打算在天亮以后，踏过这些厚厚的积雪，第一个敲响吉姆和德拉的家门。
圣诞快乐。
作者按：
我也很奇怪，自己竟然写了一个类似童话般的故事。我觉得中国是缺少童话的，但与此无关，这并不是一篇童话。这篇小说的第一节在2015年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写完了，后面一直没有接着写，一是因为自己比较懒，二也确实是因为后面的故事没有想好。但写一个跟节日有关的小说的好处是，就算你多想将这篇小说太监掉，到了那个节日都会提醒你，嘿，你还有一篇与我有关的小说没有写完呢，今年的圣诞节也是如此。所以为了避免下一个圣诞节再受此折磨，不如写完了的好。
在小说的第三节，我本来想写一个爱情故事，不是说自己还是个单身狗写不出来，没有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过现在猪肉降价应该也吃的起了:)），但最后我还是选择将《麦琪的礼物》这篇小说德拉等吉姆回家之后的文字较少改动地放了上来，是因为《麦琪的礼物》是我见过最美的爱情了，希望欧亨利先生不会介意。而关于霍尔顿，不用怀疑，他就是《麦田的守望者》一书中满嘴“混账”脏话的主人公，麦田的守望者是我很喜欢的一部小说。
最后，我以后应该不会再写这种类型的小说了。
祝圣诞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