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忙碌的清晨，在我准备好一切行将出发大干一场的时候，我的妻子提醒我说A先生去世了，葬礼就在今天。“作为他几十年的朋友，你最好还是去一下吧。”妻子说。A先生的葬礼在今天我是知道的，就像是知道昨天就本可以做完所有工作却还是把事情拖到了今天一样心知肚明。
在去A先生的葬礼路上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像这阴郁的天一样，叫人难受不已。我低下脑袋回想起A先生不长的一生，脑海里例行公事般地一幕幕流淌着关于A先生的画面。
我认识A先生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关系怎么说呢，也不算太亲近，从他最近几次看到我都只是远远的打声招呼，而我也只是点点头就能看得出来。你如果要看和A先生关系怎样，从他愿不愿意同你讲他新的梦想便可一眼断定。这样说来，他是话都不愿和我多说了。
我和A先生相识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我的映像中，那时候的他是多么的快乐啊，对未来充满了美丽的幻想。那时候每次遇见他，他都同我讲起他伟大的梦想，他是那么的积极乐观，连我听了都振奋不已。“哎，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想做一个漂亮的水手，有一天能够开着自己的轮船在广阔的海洋里翱翔，整座偌大的船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既是水手又是船长。我要把船开到印度洋去，在经历几个月的风雨行将靠岸的时候，我会迎着风对着岸上的外国妞吹口哨，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妙啊。当然我还是会回来的，可能是几年之后，也可能是十几年，我回来的时候你会去看的，对吧？“那个时侯，我也被他感染了，我兴奋的点点头，并发誓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去看的。在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我开始为自己卑微的理想惭愧起来，并由衷的感叹道:
“真是个不错的人呢，他的梦想美妙极了。”
再后来的几天，每次遇见他都会听到他给我讲起他伟大的梦想，虽然如此，我还是不觉得厌倦，并帮他如何躲过海关的追查带回一个外国妞出主意。现在想想，那大概是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吧。
接下来的几年，我调到外地工作，回来的时候又遇见了A先生。我远远地看见他在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后面提着一大袋东西努力地跟着，袋子里面是奶粉和一些蔬菜，几年不见，他的体态早已显得臃肿不堪。我高兴的朝他喊着:
“A先生，A先生，你的船造好了吗？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航海啊?难道说你已经回来啦？这太让人高兴了，不过真不好意思我没能去迎接你。你不会怪我的对吧?”当我还在想他会不会因我没能去看他回来那个场面而生气的时候，他喊住前面的妇女说了几句话，那位普通妇女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就抱着孩子先走了。在她走之后，A先生气喘吁吁的跑到我的跟前来,他告诉我他已经不想做水手了，这是在他一年前想通的，用他的话说，毕竟现在连根船毛都没有。
“我决定在我们镇子里开家最大的超市，最大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镇子上的所有人都会来买东西，他们相信只有这里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他们一天不来这里转悠就会觉得心里发慌，怕好东西被人抢走了。超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孩子的尿布啊，还是用来演出的腰鼓，你能想到的它都有。这就是我想开的超市，它是镇子上最大最好的超市。等我超市开张之后，你有时间会过来买东西的对吧?你一定会来的，因为除了我开的超市，没有别的超市会比它更大更好了。“他兴致勃勃地对我讲起了他的超市，我告诉他等他的超市开张之后，我回去买东西的，听了我的话之后，他心满意足地追赶前面的妇女去了，等他赶上的时候，那个妇女回头训斥了几句，大概是不满他在这儿逗留了这么久，A先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后来的两年，我的事业遇到了瓶颈，决定抛掉一切回去散散心。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又碰上了A先生。他在一条稀疏平常的街上倒卖布匹，旁边跟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我看到他，便跑上前去，问道:
“A先生，A先生，你的大超市开张了吗?我回来了，昨天刚回来的，我答应你，我会去你的超市买东西的，我可有很多东西要买呢！A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卖布匹啊?”看到他在街上卖布匹，我大吃一惊，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A先生告诉我，他已经不打算开超市了，每天醒来一想到就要为那么大的超市去做准备就头疼不已，“你知道的，超市太大了，找场地，找供应商批发货物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就放弃了。开家大超市实在让人头疼不已，你说不是？”他告诉我，他打算开家镇上最大的布匹店，而且他已经在开始着手准备了。没听他说完，我就离开了那儿，本来因为好天气带来的愉悦早已消失无踪，隐隐约约天气似乎变得沉闷起来。
最近一次和A先生说话是在七八年之后，那个时候他已经30多岁了，给我的感觉却是一个迟近暮年的老人。他看上是那么瘦弱不堪，整个额头已经光秃秃的了。那个时候他正在和三两个老人围在一起下象棋，在我看来，他的体型和精气神和那些老人在一起竟然毫无二致。他看见我，便撇下他们远远地跑了过来，他向我跑过来的时候，除了担心他摔倒之外，我忽然有种特别想逃跑的迫切。他来到我跟前又开始讲诉起他新的梦想了，好像是要做什么象棋大赛的冠军什么的，早已没了布匹店什么事儿。可我已经没有了兴致，隐隐还有些不耐烦。
“你以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等你成功了再来告诉我也不迟啊。“我近乎气愤的嚷道。A先生似乎听出了我的不耐烦，只好聊些别的什么，在听说了我的情况后，他惊呼一声，“天啊，你十几年前就想这样干了，那个时候我还觉得你的想法没什么。不过现在看来，你的主意真不错。”其实我想告诉他不是主意不错，是其中付出的心酸和苦楚才让人觉得有意义，可没等我告诉他，他已经跑回去看象棋了。我望着他蹒跚的背影，半天都没有言语。
在去A先生的葬礼的路上，我的思绪纷飞，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在我看来A先生的一生是悲凉的，就像我听说过的一个故事。一个人和一只猴子同时掉下了悬崖，悬崖边上恰好有一棵树，只见猴子在下落之际用尾巴钩住了歪脖子树而绝处逢生，那个人却命丧悬崖。掉下悬崖的人看到这一幕临死前埋怨的却是自己没有尾巴，才使自己获救的希望落空。
A先生的葬礼显得很冷清，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前来吊唁，他的妻子和儿子对来的人都表达了隆重的谢意。我走向A先生的灵前，看到了A先生照片上苍白的脸，抱着对死者的尊敬深深的鞠了一躬，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A先生的儿子好像在和前来吊唁的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
“我从小就想做一个漂亮的水手，有一天能够开着自己的轮船在广阔的海洋里翱翔。。。。。。。“他毫不掩饰内心的兴奋说道。
“真是个不错的人呢，你的梦想美妙极了。“人们如是回复他。
我默默的走出灵堂，准备去完成昨天没有忙完的活计，今天不知道又要忙到什么时候呢，我一边想一边祝福，希望他在明天醒来的时候能如愿长出自己的尾巴。
